城南素人,再起風騷

撰文|林育群

民國92年3月,台大城鄉所的學生來社區辦了一場說明會,那天在會場上來了許多街坊鄰居,不少人還第一次見面認識。就從那天開始,「社區」從住家所在的地理位置,變成有人、有故事、有共同期望的地方。

臺北,是一個商業與居住區域重疊的環境,我們所在的片區,被羅斯福路、和平東路、師大路與重慶南路所包圍,廈門街、牯嶺街、同安街、金門街彷彿是手指一般伸漫過社區,抵達新店溪水岸,而汀州路又將這些路聯繫起來,形成了空間架構。我們就生活在這期間。

住在同一個社區裡頭,未必有著相同的生命經驗,譬如同安街底的蒲仙同鄉會,標誌著1947年國共內戰大遷移底下,同鄉人互助的情誼;又如被標誌為地區客家信仰中心的長慶廟,在這個社區裡或多或少可以找到屬於自己身上歷史的部份縮影;但過去的、片段的歷史未必能引動多數人的共鳴,而集居的都市環境也因人與人的殊異缺乏互信而彼此疏遠、孤立,那即便是居住在同條街、同個公寓甚至是同個樓層,都僅期盼守住家戶內的寧靜,而將一切喧囂隔絕於外。

記得那年初見面,因著不同的身分與關心的事務,我們同坐在河堤國小的視聽教室,學生闡述他們所想像的、理想化的社區願景:留一片有大樹的公園與老房子。那一夜結束後,學生又來了幾次,大夥在不同的地方又碰了幾次面,不論是紀州庵老房子的庭院,還是爾雅書房,乃至於城鄉所的課堂、市政府的會議室、河堤國小的古蹟公聽會,那是一個充滿對抗但確也充滿期待的歷程,慢慢地我們體認到,不能只依靠學生,只要我們有想法、有聲音,事情總是有改變的機會。

改變的過程也未必是順遂的。那年市政府在古蹟旁邊闢建停車場,機具怪手一進場拆除違章房屋,就把許多茶樹、杜鵑給鏟了,還拉倒了棵大樹,幾個人在現場就對著開怪手的、現場監工的人大吼嚇阻,隔天大家就透過不同的管道,無論是媒體、議會議員的質詢稿,還是正式的公文書;總之拆除工程雖然完成了,但停車場的闢建卻停了下來。最後,停車場設計變更了,不但格位數少了,也遠遠的退離開大樹。

民國94年底,協會經過冗長的文書程序完成登記立案,過去為了保護同安街底的大樹群,對外稱自己是「同安森林促進會」,而從這一年開始,我們明確地讓心底的意圖成為旗號:「城南水岸文化協會」,而那年在幾個核心夥伴騰出工作與家庭之餘的時間,獲得信義房屋社區一家的一筆補助,我們心想,總是要把住過古蹟的名人找回來,讓這些老鄰居說說過去我們未能參與的歷史,同時也要讓更多人了解,我們希望與水岸環境有更好的聯繫,不要只是一座跨過河堤天橋而已。

我們共同創造了許多美好的記憶:社區街道上嘉年華遊行,古蹟旁草地上的工作坊、在羅馬旗上手繪社區地圖;當古蹟保存因行政與現住戶因素而停滯、當參與夥伴離世或者因工作、家庭因素離開;又或古蹟完成修復後大夥兒一時間失去目標,少了熱情與動力;這些與其他民間團體會經歷的過程,我們也都遭遇而無所解方。但社區便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,少了急煩的公共議題,還是有鄰里的情份,少了與行政部門的針鋒相對,還有一處可以共享午茶的古蹟。

這就是我們這群城南人15年的經歷,過去憑藉著一股對環境素樸的熱情,與公部門制度折衝。15年過去了,當年我們引動的風騷,讓默默無藉的社區角落成為城市的亮點,這點光亮持續勾動許多新的夢想與可能,也吸引著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加入,如今我們將觸角從自己的社區往外延伸,讓好事雞婆的動能在台北城南繼續傳遞,我們已經準備新起爐灶,為城之南的文化盛燄再添一把柴。

現在你到市定古蹟紀州庵,很難想像那裡曾經一片斷垣殘壁,但我們經歷過從沒落到重生,現在我們將目光擺在南昌路巷裡的日式高官宿舍群,希望這閒置而日益頹圮的5座大屋,能找回屬於昔日的光彩,更重要的,那是我們城南人重新找回屬於我們共同創造的城市復興的偉大旅程。

請隨我們再啟程,一同迎風領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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